文丨邓新华
本文转自公众号 功夫财经
媒体报道，2020年前8个月，中国有近万家企业转投芯片行业。
其中，江苏、浙江、陕西、天津、辽宁、重庆、江西转产半导体企业数量分别为1262、1230、905、277、239、230、169家；同比增长了196.94%、547.37%、618.25%、465.31%、387.76%、422.73%和412.12%。
美国政府禁止对华为供应芯片，着实刺激了很多国人的神经。虽然目前美国针对的是华为，但看眼下的架势，未来美国政府的确有可能扩大芯片禁令范围，人们有理由担心中国市场的高端芯片供给。
我完全赞同大力发展芯片业，但问题是，眼下的芯片大跃进，会不会有效解决芯片供给问题？还是这只是一轮骗补贴的跃进？
这么多企业突然有了“芯片基因”？
很多地方对芯片业的补贴，不可谓不大。可以说，只要你造芯片，就给你钱。国内做半导体、集成电路的企业，拿补贴拿到手软。
例如长电科技，2019年公司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8866万元，计入当期损益的政府补助为29606万元。
很多网友支持芯片补贴，理由是，核心科技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，应该“集中力量办大事”。
发展核心科技当然是很重要的，但是，补贴并不是发展核心科技的好办法。依靠市场才能发展核心科技。
其实大家想想就明白。芯片的重要性，市场并不是今天才意识到的。
中国市场对芯片有庞大的需求。但是中国的芯片企业，目前还造不出7nm和5nm芯片，最多只能造出14nm的芯片。谁能造出比美国芯片更高端、更便宜的芯片，谁就将获得令其它企业垂涎不已的利润。
如果中国真有那么多芯片高手，那他们早就投身这个行业了，根本就不会等到今年才投入这个行业。
很显然，今年这么多企业涌入芯片业，其中很多是冲着财政补贴来的。2018年中兴事件之后，就有网友说：
我大胆预言，将有一大波芯片企业或者与芯片相关的企业，到时会虚构一个项目或用已有的项目重新包装，用以骗取国家补贴。
比如某单片机厂用现在的51核心单片机加多几个外扩功能，主频提高点，改一个新型号……
你对这样的企业会有很高的期望吗？如果你有，那么恭喜你，你还保留着一颗童心。
事实上，芯片业的一些现象也印证了网友的预言。最近，网络就曝出了泉能先进集成电路产业研究院，把刘德华、郭富城、张学友、黎明明列为核心成员的事情。前两年很是风光的武汉弘芯半导体制造，现在也只留下一地鸡毛。
当然，最有名的“芯骗”，还是2003年的“汉芯”事件，至今还无人能超越。不过，这不意味着未来它也不会被超越。
温室里的花朵赢不了真正的“战狼”
《瞭望》杂志报道，中国的很多蔬菜种子，依赖“洋种子”，例如：
黑龙江省克山县种的“洋种子”马铃薯，占全部马铃薯种植面积的1/2。“洋种子”马铃薯亩产量能到3.5吨，淀粉含量19%，高出国产品种六七个百分点。
东北、华北玉米产区种植的主要玉米品种，是美国先锋公司选育的杂交玉米种子“先玉335”。
湖南老百姓餐桌上最常见的白萝卜，种子大部分来自韩国……
于是有很多专家说，应该大力扶持国内的种子产业，对重要的种子要设立研发专项，不能被“洋种子”卡脖子。
谈芯片业的文章，为什么会说到种子呢？
被“卡脖子”的地方很多
首先，种子的事情说明，中国可能被“卡脖子”的地方是很多的。
你投入大量资源，把芯片搞上去了，人家在蔬菜种子上卡你脖子怎么办？芯片重要，难道蔬菜就不重要？
你把蔬菜种子搞上去了，人家在发动机上卡你脖子怎么办？……
当你不断把资源不计效率地投入到这个领域时，那其它领域缺少资源，可能就落后了，人家在那个领域卡你脖子了，怎么办？
所以，这种做法不仅不能解决问题，反倒可能掉进更深的坑里。
补贴很难有效
其次，种子的事情还说明，补贴很难有效。
中国有中国农业科学院，各个省还有农业科学院，再往下还有各种研究所、农技站等等。但是，财政养了这么庞大的农业科技队伍，不还是没有解决好种子的问题吗？
当然，中国有不少类似于袁隆平这样的伟大科学家。但是，当中国的农业科学家努力解决主粮的问题后，才发现，美国、德国等国家的科研人员，目光早就升级了，人家已经在更赚钱的蔬菜种子上跟中国拉开差距了。
为什么会这样？因为人家的研究完全是市场导向的。
同样的，制造业、高科技，一旦陷入靠财政补贴发展的模式，很可能也会跟农业一样，永远在别人后面追。
反观这些年，中国企业能够追赶上、领先的、商业价值较大的技术，无一不是市场导向的。就拿最近引发中美两国网友关注的Tiktok案来说，Tiktok的核心价值——算法，就是完全市场竞争出来的。
美国的芯片业，也不是补贴出来的，而是无数公司在市场上残酷厮杀出来的。而且芯片业发展，是精密联动的市场工程。
为什么英特尔、高通、台积电等数量极少的几家SoC大芯片生产商目前的优势极难撼动？因为一颗小小的Soc芯片其中涉及CPU、GUP、通信基带等众多跨度极高的领域。
美国芯片产业相关的人才已经达到数百万。不仅直接研发芯片的企业是残酷竞争出来的，那些配套企业也是残酷竞争出来的。
你相信拿财政补贴的温室产业链，能竞争得过在市场上残酷厮杀出来的产业链吗？当拿财政补贴的企业，造出7nm和5nm芯片时，也许人家已经造出更好的芯片了，或者，人家的芯片生产成本更低了。
中国市场给芯片企业提供了赚大钱的机会，这样的利润激励你都嫌不够，靠补贴你就能造出好芯片？
要想在高科技领域追赶世界先进水平，必须把企业驱赶到市场上厮杀，让它们变成真正的市场化“战狼”，而不是让它们打着民族主义“战狼”的旗号拿补贴。
高科技最终还是拼制度环境
当然，政府也完全应该为各种高科技企业提供支持。但财政上的支持，不应该是补贴，而应该是大幅度地减税。
减税是给所有企业凭实力公平竞争的机会，而不是让企业把精力放在走关系、包装项目套补贴上。
不仅要给高科技企业减税，还应该给所有企业、所有人减税。之所以要全面地减税，是因为高科技是一个系统工程，不能靠单兵突进。
你给饭馆减税、给快递业减税，都能间接影响到高科技企业。例如，给饭馆、快递业减税可以降低科研人员的生活成本，有利于高科技发展。
还有，减税让老百姓收入增多，老百姓就有更多的钱培养下一代。总之，政府多从市场退出一点，少花一点钱，民间就更有活力一点。
教育、科研方面，华为创始人任正非，一再强调，要重视数学等基础教育、基础科研。而基础教育、基础科研也不能单兵突进，也是系统工程。
基础科研需要人们具有创新思维，而创新思维离不开相对宽松的社会环境。
西方在文艺复兴之前，教会势力强大，学者也很容易因言获罪。科学家经常是冒着生命危险探求未知的世界。
只有在突破神学的束缚、把人的理性解放出来之后，西方科学家才敢于不断地颠覆前人的认知。像爱因斯坦的相对论，还有量子力学等，颠覆性极强。
如果人们一听不合己意的言论，就想着禁止、打压，那么，爱因斯坦们就不敢说出他们的观点，西方的基础科学也不可能取得辉煌的成就。
实际上，中国在芯片上起步并不晚，中国人的智慧也足以在芯片上做出巨大成就。
1956年，被尊称“中国半导体之母”的谢希德，被国务院调到北京大学联合筹建半导体专业组，并与北京大学的黄昆、吉林大学的高鼎三创立了我国第一个半导体专门化培训班。
那时候，在半导体教学科研领域，并没有落后于美国多少。
当然，结局大家也猜到了，几十年的计划经济加上各种运动，使得中国的半导体发展全面落后于西方。谢希德本人也历经不幸。
已故著名经济学家科斯曾说：“中国现在需要一个自由的思想市场，它是偏狭与自负的最好的解毒药，有助于培育宽容开放的社会。”
中国经济学家周其仁说：“科学技术创新的兴起需要有宽容的思想环境，我们当然希望冒出很多好的点子，但未来不确定，怎么知道哪个点子是好的、是对的，只有冒了、试了、做了才知道。
所以中国的发展要增加和培育社会的宽容度，没有宽容度在创新上是难以领先的，这点科斯的提醒非常有道理。”
另外，城市应该尽可能对老百姓好一点，不要用各种管制驱赶普通人。很多在城市奉献了青春的普通人，孩子却不能在城市上学。
我认识的一位深圳单亲妈妈，因为是外地人，今年孩子没能进得了小学，只好先读一年补习班，闻之令人心酸。
今天没有好好“百年树人”，未来靠财政补贴，真的就能实现追赶吗？
……
需要改进的方面不胜枚举。今天，美国政府常用政治原因干预企业经营，很多事情做错了，可如果中国不改进，也没有赢的机会。
计划经济色彩的财政补贴，并无长远的胜机。高科技的竞争，最后必然是制度的竞争。
题图：George Caleb Bingham，Steamboat
